原创 高皓 孙子谋 新财富杂志
作为中东最有影响力的商业家族之一，巴林的卡诺家族历经130余年，将家族企业卡诺集团发展成为海湾地区航运巨擘，并涉足能源、旅游、金融、地产等多个领域。
家族创始人尤素福利用巴林处于波斯湾南岸地理中心的位置优势，成立了海湾地区首家航运代理公司阿拉伯轮船有限公司，并逐步成为众多航运公司和航空公司的代理。
中东发现石油后，海湾国家大力发展基建，卡诺家族积极开展水泥运输与分销业务，并与沙特国家石油公司等合作，通过卡诺工业和能源公司为当地的公用事业、炼油、石化公司提供服务。
卡诺旅行社作为中东首家旅行社，则在海湾战争中承担了外籍人员疏散、美国海上运输等业务。
凭借强大的社交网络及国际化理念，卡诺家族已成为阿拉伯地区代表性家族企业。其从第二代开始实施“交替式传承”模式，如今已传承至第四代。
来源：新财富杂志（ID：xcfplus）
作者：高皓（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全球家族企业研究中心主任）、孙子谋（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全球家族企业研究中心研究专员）
原标题：《卡诺家族：巴林百年航运巨擘何以在动荡中东建立跨国商业版图》
巴林，这个位于波斯湾西南部的岛国，是中东海湾地区最早开采石油的国家之一。尽管巴林的国土面积仅有779平方公里，堪称袖珍小国，但并未妨碍其在全球商业舞台上崭露头角。
巴林的卡诺（Kanoo）家族，是中东最有影响力的商业家族之一，其家族企业卡诺集团的发展史可追溯到130年前。19世纪末，卡诺集团创始人、家族第一代成员哈吉·尤素福·本·艾哈迈德·卡诺（简称“G1尤素福”）创立了一家小型贸易公司，后来将其发展成为海湾地区第一家航运代理商。
中国有句俗话，“行船走马三分险”，可见航运生意的风险之大。卡诺家族凭借敏锐的商业直觉与国际化理念，多次度过难关，建立起跨国商业帝国。如今，卡诺集团业务已遍布中东和欧美等22个国家，涉足航运、能源、旅游、金融、地产等多个领域，历经四代传承与发展，成为阿拉伯地区代表性家族企业。
01
一代兴业，从小型贸易商到海湾航运巨擘
巴林1932年发现石油之前，当地居民与波斯湾地区的原住族群相似，很大程度上依赖采集珍珠和捕鱼来维持生计。巴林的阿拉伯语字面含义为“两个海洋”，其北部海域海床蕴藏着丰富的矿物质，得益于潮汐和洋流的共同作用，贝类在淡水和咸水之间交替生长，孕育出品质上乘的珍珠，使该地区逐渐成为海湾地区乃至全球的珍珠采集和贸易中心。
自19世纪60年代起，G1尤素福在巴林经营一家小型贸易公司，主要销售大米、糖、椰枣和木材，在首都麦纳麦度过了早期成长岁月。1890年22岁时，他从父亲手中继承了公司，并以自己的名字重新将其命名为Yusuf Bin Ahmed Kanoo Group（简称“YBA Kanoo”），这也成为家族企业发展的起点。
G1尤素福很早就展现出前瞻视野和商业野心。他观察到“印度洋-波斯湾-两河流域-地中海”这一贸易线的兴起，而巴林因位于波斯湾南岸的地理中心，成为航运公司和贸易商的理想选择（图1）。阿曼的铜锭、美索不达米亚的天然沥青、波斯湾的珍珠和棉花，以及来自印度的各种珍贵木材、象牙和青金石，都在这里进行转口贸易。19世纪90年代，阿拉伯湾水域约有4500艘采珠帆船，其中1/3都在巴林停泊。
由于巴林的餐具、瓷器，以及咖啡、水果等商品当时都通过进口获取，G1尤素福尝试租用船只从印度西南部的喀拉拉邦进口各类商品。这些船只沿着东非海岸线航行，频繁停靠在蒙巴萨和桑给巴尔这两个重要的港口城市。桑给巴尔是东非的重要贸易中心，以丰富的香料、椰子林和木材资源而闻名于世。特别是产自红树林的木材，在传统的巴林屋顶建造和造船业中有着广泛应用。与此同时，G1尤素福的船只也会在印度西北海岸港口进行补给，从当地购买棉布、大米、茶叶等各类消费品。这些远洋贸易为卡诺家族之后涉足航运业务打下了基础，G1尤素福也由此积累了丰富的国际业务知识和实践能力。
1820年英国入侵波斯湾后，迫使巴林与其签订《波斯湾和平总条约》，巴林成为英国的殖民地。G1尤素福意识到，若要在英属领地上取得商业进展，必须精通英语。于是，他与巴林第一位英国代表哈吉·艾哈迈德·本·阿卜杜勒·拉苏勒展开合作，无偿从事信使和文书工作，并很快掌握了英语。1900年，巴林任命首位英国驻扎政治代理加斯金，G1尤素福担任其与时任巴林统治者谢赫•伊萨•本•阿里•阿勒哈利法之间的翻译，从而借维护与政府机构的关系进一步巩固了社会地位。
由于精通英语并具有一定声望，他还负责向英国传达巴林商界的意见，甚至在处理本地贸易纠纷或英国当局与巴林人之间的分歧时担任仲裁——他事实上成为了英国与巴林之间的“结构洞”，占据了社会网络中的优势地位。
随着G1尤素福的业务规模逐渐扩大，1911年，他将目光投向航运业，成立了海湾地区首家航运代理公司——阿拉伯轮船有限公司（Arab Steamers Ltd）。两年后，他与英国石油公司（BP）的前身英波石油公司（APOC）签署代理协议，为家族企业的扩张奠定了基础。
此后，与外国航运公司签署代理协议成为卡诺集团的主要业务，并助其最终发展为中东最大的船舶服务提供商，业务覆盖了阿拉伯半岛周围的所有主要港口和近海油轮装载终端。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卡诺家族已获得了英国、印度等国家一系列重要航运公司在巴林的代理权。在此过程中，航运公司的管理者们通过接连不断的收购、合并，建立了一个复杂的贸易网络，卡诺集团的业务也随之拓展。
企业经营现金流的增加使G1尤素福对银行业产生了浓厚兴趣。1909年，东方银行（Eastern Bank）在伦敦成立，主要服务于与印度的国际贸易。次年，该银行在孟买开设了首家分行。然而，1916年东方银行申请在巴林开设分行时遭遇了阻力——包括G1尤素福在内的部分本地商人认为，银行应遵循伊斯兰原则，避免收取利息。G1尤素福对外国银行在巴林的经营持保留态度，或许也由于其将对他自己的银行构成威胁——几乎同时，G1尤素福在巴林创办了银行业务。通过与伦敦代理的合作，卡诺家族能够获取货币和商品价格的信息，使他们能够向整个海湾地区的银行客户提供金融服务。
1908年波斯湾地区发现石油，为卡诺家族带来新的历史机遇。1913年，英波石油公司任命G1尤素福为巴林代理人，负责处理该地区的石油运输和相关事务。双方的紧密合作，巩固了卡诺家族在石油领域的地位。在此顺境时，G1尤素福还对航空业和旅行社等萌生出一系列设想，然而这最终证明只是他的一场白日梦。
02
侄子接班，全球金融危机中艰难守业
1929年，华尔街金融崩盘的余波迅速扩散至全球，包括巴林在内的海湾地区亦未能幸免。国际经济环境急剧恶化，各国保护主义措施盛行，纷纷提高关税和贸易壁垒，使全球贸易陷入低迷。20世纪30年代末，日本成功研发出人工培育珍珠技术，培育珠迅速充斥市场，珍珠价格断崖式下跌。1954年，巴林珍珠业的颓势已十分明显，仅剩下11艘采珠船和538名采珠工人。然而，困境并未就此结束。1930年，英波石油公司因在巴林大幅提高汽油和煤油价格而引发广泛争议。作为其代理人，G1尤素福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在接踵而至的危机之下，卡诺家族的财务状况不断恶化。其在1933年向巴林统治者申请了一笔贷款，期望借此缓解压力。然而，这一申请因英国的反对而最终未能实现。无奈之下，G1尤素福不得不出售部分家族业务，并以高昂的利息向其他金融机构贷款，包括老对手东方银行。这一连串的打击下，卡诺家族的企业陷入债务困境。
不久后，二战爆发，航运服务被削减到最低值，商船也经常受到鱼雷袭击，而卡诺家族作为这些受影响航线的代理，处境雪上加霜。业务停顿的船只在停泊、维修等方面的开支巨大，正如“华人世界船王”包玉刚曾说过的，“一艘没有收入的船只，与其说是资产，不如说是负债”。
在危机之下，G1尤素福决心寻找新业务渡过难关。彼时，全球市场需要在运输挑战之下解决战时生活必需品问题。1944年，当一家美国公司向卡诺家族询问商品运输时，他敏锐捕捉到其中的商机。鉴于当时巴林和美国之间的进出口商品相对未受战争影响，G1尤素福向这家美国公司建议定期运输糖果、丝绸等生活用品，以及福特、雪佛兰、道奇等品牌汽车。他将业务重心放在了那些无需办理许可证的货物（如烟草）上，并成功吸引英国烟草公司等主要客户。这一策略不仅在经济低谷期打开了家族企业新业务的大门，后来烟草也成为了卡诺集团最赚钱的业务之一。
尽管G1尤素福取得了事业上的成就，但他的生活中却满是悲伤。他和妻子始终未能诞下自己的孩子，弟弟穆罕默德1903年在巴林爆发的瘟疫中早逝，年仅25岁。穆罕默德留下了两个儿子贾西姆（简称“G2贾西姆”）和阿里（简称“G2阿里”），以及一个女儿玛丽亚姆。G1尤素福承担起养育他们的责任，并把两个侄子培养为家族企业的接班人。两代人建立起更紧密的家庭纽带，孩子们不再称G1尤素福为“叔叔”，而是称为“父亲”。
在大家族观念强烈的阿拉伯文化背景之下，卡诺家族强调成员之间的团结互助。G1尤素福在1945年临终前召集G2贾西姆、G2阿里以及侄孙们，分享了自己毕生的事业心得和价值观。他特别强调了制定计划和勇于创新的重要性，并嘱咐他们要“心存敬畏，保持刚毅与公允，善待比自己弱小的人”。在接班人选方面，他指定了G2贾西姆和G2阿里。同时，他告诉家人，银行里只剩下几千卢比存款，他的时代已经结束，现在将由下一代率领家族企业继续前行。
G2贾西姆和G2阿里继承家族企业后，约定了“五五开”的合伙关系，并由G2贾西姆担任集团主席。
1945年二战结束后，商业活动逐渐恢复，巴林政府放松了出口管制，卡诺集团与英、法、澳等国恢复贸易。20世纪40年代末，G2贾西姆两兄弟以通信方式积极与世界各地建立新的商业联系，不断收到外国公司问询商品的信息，包括手表、香水、咖啡、汽车等，他们迅速把握住这些新业务带来的增长点。
20世纪中叶，海湾地区发现石油为当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经济繁荣。在此基础上，海湾国家大力发展基础设施。20世纪50年代起，G2贾西姆敏锐意识到水泥作为关键建筑材料所蕴含的巨大商机，因此将主要精力投入到海湾地区的水泥运输与分销业务中。此前，他与兄弟G2阿里共同掌管卡诺集团，然而随着时间推移，G2贾西姆决定将公司原有运营职责全权委托给G2阿里，以便自己全身心投入新的业务。通过与沙特、科威特、卡塔尔、阿联酋等地的指定代理商紧密合作，G2贾西姆成功将水泥销售至这些区域。
石油发现对海湾地区产生了深远影响。随后数十年间，当地石油公司纷纷成立，卡诺家族与沙特国家石油公司、沙特基础工业公司、阿布扎比国家石油公司、巴林石油公司和阿曼石油开发公司等机构之间的新业务成为家族企业复苏的关键。经过两代人的胼手胝足，卡诺家族不仅成为22家航运公司和6家航空公司的代理，还涉足建筑、设备供应、石油贸易、保险等多个领域，企业得以暂时度过难关。
对于卡诺家族而言，这段创业生活无疑是异常艰苦的。第四代家族成员G4哈立德回忆道，“祖辈和父辈经常早上7点离开家，直到半夜才回来。因此，我和兄弟姐妹在童年时期几乎很少见到长辈。他们总是忙于加强先前建立的关系并探索新的业务领域”。
03
三代领航，海湾战争中的商业赢家
G2贾西姆的儿子G3穆巴拉克、G3阿卜杜阿齐兹，和G2阿里的儿子G3阿卜杜拉完成了贝鲁特美国大学的学业后，陆续接班。
二战后，旅游业开始兴起。G3穆巴拉克1945年加入家族企业，他认为当时正是成立旅行社的好时机。他于1946年成立的卡诺旅行社迅速成为“城中谈资”，因为它不仅是巴林首家旅行社，也是中东地区首家。开业不久，卡诺旅行社就接待了巴林时任统治者谢赫·沙尔曼·本·哈马德·阿勒哈利法，以及科威特时任统治者谢赫·贾比尔·艾哈迈德·贾比尔·萨巴赫的来访，随后发展成为中东规模最大的旅行社。
随着卡诺集团规模的增加和资金的积累，第三代做出了两个重要投资决策：一是向伦敦泰晤士河管理局购买8艘50吨的二手驳船，每艘购入价格约为150英镑，到1949年时，卡诺航运公司已拥有4艘小汽艇和12艘驳船；二是将马士基航运纳入其船代业务范畴，以适应20世纪40年代末众多航运公司寻求业务合并以扩大市场份额的趋势。这两大正确决策，使卡诺集团以较低的成本投入获取了较高的商业回报，并建立起更广阔的商业网络。
发现石油对中东国家经济发展的带动，使卡诺家族意识到开拓海外市场并设立分支机构的重要性。1949年，G3阿卜杜拉完成家族企业学徒期后，父亲G2贾西姆委派他去沙特拓展业务。G3阿卜杜拉首次访问沙特时，对当地恶劣且艰苦的环境深感震惊，尤其是沙特东海岸，在石油发现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基础设施建设。一年后，G3阿卜杜拉返回巴林，他走进父亲的办公室，宣布不再想去沙特。G2贾西姆冷静回应：“你可以留在这里，我们会为你提供住处并继续支付工资，但你将不再是我们的一员。”G3阿卜杜拉思考了一夜，第二天重新踏上去沙特的旅程。1950年，卡诺集团在沙特成功开设第一家办事处，并与沙特国家石油公司签订了第一份合同。随后成立的卡诺工业和能源公司则为整个海湾地区的公用事业、炼油、石化公司提供服务。
在海湾国家快速发展的这些年，卡诺家族积极与周边国家合作，成立合资公司以共同开拓市场。20世纪60年代，卡诺家族进军阿联酋，从阿布扎比开始船务代理业务；到了70年代，其在阿布扎比的代理业务包括航运、烟草贸易和建筑设备，其占当地香烟的市场份额高达30%。1975年，其又开办了阿曼办事处。
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机爆发。为了对抗以色列及其盟友，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宣布石油禁运并暂停出口，油价飙升刺激了阿拉伯半岛经济的迅猛增长。这一时期，卡诺集团通过航运、物流和石油业务，成为区域内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重要参与者。20世纪70年代，其成立机械部门和油气部门，进一步巩固了能源领域的地位。卡诺家族凭借对石油贸易资源的掌握和与海湾石油公司的紧密合作，在石油繁荣浪潮中积累起巨大的财富和影响力。
与多数专注于国内业务的企业不同，卡诺集团一直通过海外市场获取收入，其所涉及的国际贸易、航运和旅行社等，都得益于国际化理念。直至20世纪80年代，卡诺集团才开始面临来自本地公司的真正竞争，但那时，其已在多个领域取得了领先地位，其他公司难以造成实质性威胁。从1976年到1990年，卡诺家族与国际企业成立了40余家合资企业，业务涉及运输、通信、钻探、工程等多个行业。
阿曼、阿联酋等海湾国家相继独立后，纷纷成立自己的航空公司。彼时，作为巴林国家航空公司的海湾航空刚刚成立，为解决资金短缺、专业人才不足的问题，开始进行股权重组。G3侯赛因和G4哈立德积极参与重组，成为该公司董事并持有股份。
企业发展时常要面对政治、经济、科技等巨变带来的诸多挑战。1990年8月2日凌晨，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战争对卡诺集团再次产生了难以预测的影响：项目暂停或取消，货物运输受阻，机场和海港因军事活动拥堵……其多个办事处位于或邻近敏感区域，例如石油城、航空港和海港等，都是化学或生物战争的潜在目标。不过，阿联酋和阿曼超出了伊拉克导弹射程，同时也远离陆地入侵的威胁，因此，这些地区的业务保持稳定，当地机场仍然对商业航空公司开放，并成为侨民撤离的聚集点。
1991年1月，美国领导的多国部队对伊拉克展开“沙漠风暴行动”，海湾战争爆发。此后，卡诺旅行社以空运进行外籍人员疏散，包括在各海湾机场紧急疏散10万名印度工人，安排巴士将其送往卡塔尔和阿联酋，再由那里乘飞机返乡。同时，美国宣布向伊拉克出兵10万名，而卡诺集团承担了美国海上运输业务的60%。
危机管理理论指出，危机虽然带来挑战，但也为企业提供了改革和创新的机会。卡诺集团在当地政局动荡、经济危机和市场变化时，不仅有效管理了风险，还抓住机会，实现了业务多元化和国际化。
凭借此前建立的关系网络，卡诺集团在沙特、阿联酋和阿曼的传统业务并未受到海湾危机的影响（图2）。即使1993年民用货物处理量减少之时，美国军方每个月仍有大量集装箱抵达沙特达曼，卡诺集团继续为其提供服务。在阿曼，卡诺集团向英国军队出售大量帐篷，用于在苏丹建立大型野战医院，甚至创造了史上最高利润。
04
跨世代家族契约与“交替式传承”
卡诺集团总部位于巴林首都麦纳麦市中心，是阿拉伯海湾地区第一座钢结构商业建筑，也是百年前G1尤素福创办家族企业的地方。在卡诺集团百年发展历程中，全球化为其提供了扩展市场和资源获取的机会，但同时也带来了更激烈的竞争和更复杂的管理挑战。
家族企业传承通常意味着重构既有的管理权和治理权，孕育下一代家族领袖，而卡诺家族内部秩序的调整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图3）。阿拉伯文化中大家族观念强烈，这与贝都因人和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生存环境和宗教信仰等相关。正因于此，阿拉伯民族中“小家庭”和“大家族”的界限相对模糊，更注重家族荣誉和历史传统。在阿拉伯国家，超过90%的企业都是家族企业——以家族为单位，彼此互助合作，共同抵御风险。
阿拉伯文化强调家族的重要性和集体主义价值观，卡诺家族的传承及其企业管理和组织结构都深深根植于此。在面对危机和挑战时，家族凝聚力成为其最重要的资产。1954年，G2贾西姆和G2阿里签署一份《赠与及转让契约》。根据约定，长子G2贾西姆被任命为董事会主席，G2阿里为副主席，G3阿卜杜拉和G3穆巴拉克则为董事会成员，其他儿子参与公司日常事务。签署这份契约是家族历史中的重要事件，标志着家族企业的首次传承，塑造了G2贾西姆和G2阿里后代的财富分配格局，也成为家族内部的重要指南（类似于家族宪法）。鉴于卡诺家族在当地的重大影响力，巴林法院和政府代表都亲临现场作为见证人。
G2贾西姆有5个儿子，G2阿里有3个儿子，但由于他们对彼此的深厚感情，决定平均分配合并后的家产。1965年，卡诺家族第三代7位兄弟签署了《业务出售协议》（G3阿卜杜·拉蒂夫担任巴林住房部副部长，未涉入家族企业）。这一协议通过了一种新的股权结构，即将家族企业转变为一个平等的合伙关系，这一结构通过正式的法律程序得到正式确认和固定。
在平等的合伙关系框架下，卡诺家族实行了一种独特的“交替式传承”模式（图4）。具体而言，在接力棒交接给第二代两兄弟后，第二代由G2贾西姆为主要领导，而第三代则过渡到了G2阿里的儿子G3阿卜杜拉的手中。遵循同样的逻辑，第四代则由G2贾西姆的孙子G4哈立德掌舵。这种明示的传承方式不仅有助于实现家族内部的平等与和谐，也确保了家族企业在不同代际间的持续和稳定发展。
目前，卡诺家族已传承至第四代，他们分别在巴林、沙特、阿联酋、阿曼等国负责不同板块的业务。第四代成员自幼便融入家族企业，接受系统培训，他们中的多数人在欧美接受了高等教育。
第四代掌门人G4哈立德的教育与职业路径充分展现出新一代领导者的特质。他首先在巴林男子学校完成了基础教育，随后前往黎巴嫩完成高中学业，再赴英国深造，并最终在美国获得理学学士学位。在大学暑假期间，G4哈立德回到巴林，在港口仓库和商业部门工作，从基层的理货员晋升为销售员，并最终担任了船运代表职务。
尽管卡诺家族在很大程度上允许灵活性，但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企业的持续成功绝不能因个人私欲而受损。一旦出现利益冲突，企业利益必须置于个人之上，这已成为卡诺家族的坚定原则。正如G4米沙尔所说，“金钱会消散，而家族精神不会。”
在家族企业的经营战略和管理实践中，社会责任和文化传承也很关键。1990年，为庆祝卡诺家族百年纪念，家族成员探讨设立基金会的可能性，并决定投入600万美元给卡诺基金会，用以奖励那些在科学技术领域推动社会进步的个人或团体。
社会网络在资源获取、信息流通和机会识别中具有重要性。卡诺家族的一个重要成功因素是，利用其广泛的社会网络贯穿四代，不仅在阿拉伯国家建立了坚实的商业关系，还在全球范围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图5）。社会网络不仅为家族企业提供了宝贵的资源和信息，也为其在竞争激烈的市场环境中寻找到新的增长机会。
巴林卡诺家族历经四代的百年基业，始于创始人G1尤素福的独到商业眼光。他敏锐地捕捉到巴林的地理区位优势，将一家小型贸易公司逐步发展成为在中东颇具影响力的航运企业。尽管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曾遭遇多次挑战，如在1929年金融危机中损失惨重，甚至在二战期间航运业务几乎停滞，但卡诺家族始终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他们积极开拓新业务领域，如保险、建筑、设备供应和石油贸易等，为持续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战后，第二代G2阿里和G2贾西姆进一步扩展了国际版图，与世界各地的公司建立了紧密的贸易伙伴关系。第三代G3穆巴拉克则进军旅游业等新行业，而其他家族成员又陆续将业务扩展至沙特、阿联酋、阿曼等国家和地区。
在长达百年的经营历程中，卡诺四代人始终坚守家族价值观。G1尤素福将事业传承给侄子时所强调的平等与利益共享原则，有效避免了家族内部冲突，确保了企业的长期稳定发展。此外，始终秉持的国际化理念，也成为在历次危机中能够化险为夷、不断壮大的重要原因。
